国之大计：印尼免费营养餐计划的战略意义

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副教授 包广将

普拉博沃执政后，在全国范围内启动免费营养餐计划。表面上看，这一政策似乎只是常规的扶贫举措或普通的教育民生工程，实则藏有深意。作为新政府的旗舰政策，该计划不仅被列入印尼国家发展的八大优先事项，其优先性甚至超越了备受瞩目的新首都建设项目。这种优先地位不仅源于政府换届、领导人更迭带来的政策重心转变，更深植于该计划本身蕴含的深远战略价值。

众所周知，印尼作为全球第四人口大国，拥有庞大的年轻群体和高生育率，蕴藏着巨大市场需求与人口红利。这正是印尼实现2045年“黄金印尼”愿景的核心优势。人口红利简单的说就是劳动年龄人口占比超过非劳动人口。预计到2040年，印尼将迎来人口红利高峰，届时人口将大幅增长，劳动人口将占据绝对优势。

然而，人们容易忽视的是，印尼精英青年人才流失严重，海外留学和工作是不少精英青年的职业梦想。普通青年整体身体素质和健康水平堪忧，约20%儿童营养不良。在繁华的雅加达街头，随处可见身材瘦小、体格单薄、面色蜡黄的年轻人，偏远地区更为严峻。这源于多重因素，健康意识薄弱、饮食结构单一，过度依赖鸡肉、咖啡和油炸食品并非好事，加之医疗费用高昂等导致青年人“大病拖延、小病硬扛”，整体身体素质堪忧。其中，发育迟缓是主要健康隐患，而其根源正是幼年营养不良。

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滞，继而引发健康恶化、体质下降、智力受损，最终造成人力资本匮乏、就业环境不良与国家发展受阻，形成恶性循环。若不铁腕改革，印尼的人口红利恐将沦为人口灾难，届时国家各项政策如何落实？创新力从何而来？希望又在何方？“黄金印尼”愿景又将从何谈起？故而，此项计划是关乎国民健康、国家生产力、民族素质乃至发展战略的国之大计，确实有优先于迁都计划的战略资本。我们可从多视角理解这项政策：

首先，这是一项人力资源政策。该计划通过改善儿童营养状况提升国家人力资本质量。长期看，受益群体将形成更具生产力的劳动力储备，为国家工业化转型奠定优质人力资源基础。食品加工、物流配送等配套产业建设会驱动人力资源开发。

其次，这也一项社会福利政策。作为普惠性社会福利，该计划覆盖2100万中小学生（占学龄人口的37%），有效缓解贫困家庭经济压力。“本土采购”模式既保障食品安全又增加农民收入。不同于现金补贴容易滋生贪污风险，实物发放确保福利精准到位，基尼系数有望从目前的0.38下降0.02-0.03个点。

再者，这也是一项教育发展政策。营养餐计划使在校出勤率提升12%，学生注意力集中时间延长25分钟。特别在偏远地区，免费餐食成为重要的入学激励因素，入学率因此有望增高，提升教育公平。

更进一步来说，这更是一项国民健康政策。该计划通过学校供餐系统建立全民营养监测网络，为制定精准公共卫生政策提供数据支持。长远看，该计划将减少糖尿病、心血管疾病等营养相关慢性病发病率，可节省医疗支出，培养健康饮食习惯，减少不健康食品的购买和摄入。

此外，这也是一项政治战略。作为普拉博沃竞选承诺的兑现，该计划的实施获得了印尼各界广泛赞誉和支持，巩固了执政基础。

最终，这还是一项国家可持续发展的战略规划。该计划体现了“营养安全即国家安全”的治国理念，其成功实施将助力印尼在2045年建国百年之际迈入高收入国家行列。

事实上，印尼政府早已洞悉一切并做了很多尝试。政府曾采取配发强化饼干，后调整为因地制宜的提供地方特色动物蛋白食品，在偏远地区建设卫生设施和清洁水源系统。在推出营养餐计划前，普拉博沃曾力推“白色革命”计划，旨在为贫困学童供应牛奶。然而，这些举措均因执行效果未达预期而终止。诚然，营养餐计划也面临重重障碍，沉重的国家财政负担、各层贪腐风险、食品安全、政治博弈、后勤保障不全、供应链短缺等都是一只只凶恶的“拦路虎”。即便受挫，政府也必将推出替代方案，因为这是印尼发展道路上必须跨越的一道坎。

不同于迁都、基建、国防等项目能带来立竿见影的效益，免费午餐计划更似静水深流，虽不夺目，却能持续滋养国家发展的各领域根基。更重要的是，这项计划回答了发展是人的发展这个根本问题。快速增长的GDP、霓虹闪烁的城市以及四通八达的交通体系等，只是发展的手段而不是目的。不能只顾经济发展而忽视人的发展，因为人是经济发展的主体，而不是客体。人们会说，若经济发展了，健康问题自然迎刃而解，但若缺乏健康和高质量的人力资本支撑，印尼的经济难以逾越中等收入陷阱，经济发展终将难以为继。

可以说，普拉博沃政府推进的免费营养餐计划不仅是在给儿童、孕妇及未来青年补充营养，更是在给国家补充营养，给印尼“黄金印尼”百年立国之梦补充营养。